走在街上,我們以為這個世界就是「職場」「家」「眼前的街道」「渡假勝地」等場合所組合起來的。(當然還有一些亞馬遜叢林等「不屬於人類世界」的部分。)
但其實眼前的商店背後運作的機制龐大複雜到自己無法想與理解,就連自己所工作的職場中,隔壁辦公室的單位都可能有著自己無法想像與理解的任務與運作模式。
這就是太空猴子所存在的世界。有科學家為了測試「猴子」的生理特性而存在的太空猴子,(整天就是進進出出實驗室被各種測試儀器觀察,)有科學家為了測試「儀器設計」是否合乎要求而存在的太空猴子........太空猴子並不僅僅是那最後被射上去、然後就死在太空的那一隻而已。
如果物質消費主義屈從者(如同其實從未顯露過真名的主角「傑克」)是泰勒德頓眼中的太空猴子,那其實物理學家可能是社會學家眼中的太空猴子,(反過來說社會學家也是物理學家眼中的太空猴子,)大家都是文學家眼中的太空猴子(同樣都使用著語言文字但技巧粗鄙不求甚解只憑直覺)...教育體系的「填鴨教育技術」早已經發達到任何人只要走進大學順利接受完四年教育後,不懂哲學也可以在別人講出「上帝已死」時用「尼采的意思是...」去反駁對方,因為「拉桿」(當有人說「上帝已死」)在那、對應方式(「尼采的意思是...」)早已準備妥當,任何人都可以被訓練成哲學太空猴子,而我們這個世界早已經充滿了各種醫療技術太空猴子、資訊技術太空猴子、社教太空猴子、人道主義太空猴子......啊!最大宗的就是「政治正確太空猴子」。
對太空猴子來說,這個世界只是一種建立在自己片面體驗上所形成的想像。就好像實驗室裡的猴子可能無法想像自己來自叢林、而實驗室後面也只是無窮無盡的實驗室,實驗室是太空猴真實的體驗,但這體驗除了帶給他想像以外並沒有任何真實的線索。而主角在機上跟旁人講述自己的工作,追求的其實就是一種「打破別人對世界的想像」的快感,(把自己的痛苦用「不安」的方式分享出去。)
但,套用小說中文版的序文所使用的詞,這部電影是「寫/拍給太空猴子看的傷逝神話」嗎?
「人無可避免的就是會成為一種太空猴子。」所以答案似乎不言而喻。羚羊需要為自己會被獅子獵食的命運感到哀傷嘆息嗎?
其實太空猴子說白了就是種父權體系洗腦機制下的產物,掌握了文明社會既得利益(不管是商業、政治、教育、或文化)位置的人,都會期望有這樣的體制來幫助自己繼續獲得利益。所以小說/電影將罪惡探照燈聚焦在企業經由廣告所催生的物質消費文明上,因為這東西可以是當代父權體系罪惡中最大最肥的一支。
(不信?既然提到了父權,那就用主張要「推倒父權」的女性主義做例子吧!──就算是女權主義者終究也會掉入消費文明中,今年聽從A流派女權主義者的鼓吹開始進行了A式穿著,明年聽從了B流女權主義者的呼籲消費起B式書籍和心靈課程,後年聽從了C流女權主義者的反省就把今年所買的化妝品、衣服、飾品通通一股腦地丟掉後買起了C流的化妝品、衣服、飾品...然後再過個幾年這些東西又會被丟掉...再過個幾年又會回到A流....當外貌或穿著這類「根本不能定義一個人真正的特質」的事情會成為議題焦點時,「你/妳」就已經掉入了物質消費文明的陷阱中、不知不覺地成了父權形式的商業體系既得利益者眼的盤中肉。)
但【鬥陣俱樂部】並不是極力反父權的電影,因為「父親這種東西在某個世代人的生命中缺席,然後在某個世代人的生命中被拔除,然後又在某個世代人的生命中選擇逃離......為什麼大家還要繼續討論父親、就好像討論上帝一樣?」
它只是用一種很中性的態度去討論「這種體系必然要面對的命運」(它就好像所有的人文主義思想一樣要以「關注人」為思想根本),只不過小說/電影稱這個為體系,我直接稱這個為邪惡。而面對這種邪惡,泰勒德頓的答案很簡單:追求覺醒不是辦法!建立新的生活型態不是辦法!只有反向的追求最極致的底層(去探底)才是辦法!
所以貴婦們將滿身肥肉當醫療廢棄物拋棄掉,那泰勒德頓就在特權階級要用來餵飽自己的餐點中加入普羅大眾太空猴子們的排泄物,等到更進一步就是變成集合太空猴子們直接摧毀掉整個體系!
所以這個罪惡的體系最終自己生出了可以摧毀自己的東西──成山成谷(沉溺在男性特質中)的太空猴子。
本片在1999年上映時,第一時間是惡評如潮(雖然跟今日的訊息量相比,當年的惡評在數目上根本是小兒科),很多人想不通這種毫不遮掩的充滿低俗男性特質(還將它合理化為反階層的武器)的電影是怎麼吸引到大衛芬奇跟兩大男星參演。(可能在批評者眼中,這部電影光是能夠開拍都是種奇蹟……)
商業上,它確實也不怎麼成功,拍攝經費幾乎都拿去打水瓢。但畢竟當年可是充滿了【駭客任務】【神鬼傳奇】【星際傳奇】等反主流形式的電影,幾乎每一部都比鬥陣俱樂部賣錢。(而且鬥陣俱樂部幾乎也比他們任何一部都還要花錢。)
可是等到電影發燒期一過、進入了DVD發售期,本片的評價反而凌駕了該年度所有的電影,甚至成了橫跨主流、非主流、甚至反主流都一致盛讚的時代經典。
從今天的經驗回頭看,想也知道當年批評本片的人大多是基於什麼身分與思維(女權主義),但我們就不明說(女權主義)也先不多討論了。
總之,接下來幾年的電影評量圈確實了「讓電影思維主導電影評量」的策略與文化後,像本片這樣的評量亂象就比較少見...或至少沉寂了好幾年、讓影評文化活躍了好長一段時間,(連「電影並不總是現實世界的完整複製,它的劇情與符號有其隱喻上的必要,不能作為一種創作者的道德與價值觀指引,更不應該因此受到批評」的概念都沒有的人會跑來評量小說繪畫和戲劇,十有八九本來就不是因為關心藝術創作……這本來就是顯而易見的事實。這種族群不管去了哪個領域通常都少有正面貢獻。)
討論這部電影的「評價」(而不是我個人對這電影的評價),是因為我想要突顯出「很多當年在戲院裡觀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都會注意到的時代變化。
原著作者恰克帕拉尼克是個接受過新聞工作訓練的人,(雖然他從未在新聞報社媒體中工作過,)但他的小說其實都是在廣義的從一個奇特的角度去掌握跟描寫社會的病態。
「太空猴子」只是它最經典的一個要素而已。
另外讓很多人很感動(有感觸),但今天大家卻都「故意」忽略不談的,其實是他對這個世代的男性定位處境的難堪所展露的鄙夷...不要誤會了,他對男性特質顯然沒有太多的負面意見,而這種鄙夷也不是針對男性、而是針對這個社會,他也不會認為男性應該去尋求「女權主義」(然後把病態原因歸咎給「父權」)這類的東西當解藥,否則他大可不必用「打架」當主題,還在故事中賦予「打架」如此高深的哲學意義,更不用在故事中討論「睪丸癌」。
而且不單單是這部電影而已,那些年(或早幾年)也有很多電影也紛紛以同樣的議題作為內容,例如專注在情感挫折上的【全民情聖】,或是來自英國講述失業、失婚、外貌不被肯定的【一路到底:脫線舞男】,尤其是後者,在談及男性所要面對的難堪痛苦上,這片的廣度還遠遠超越【鬥陣俱樂部】,可是到了今天,【一路到底:脫線舞男】會被大家持續關注,竟然是因為其中兩個舞男(配角)是同志,所以這片被視為LGBT電影而被討論。(或是大家會很避重就輕的把它當激勵男性從失業困境中走出來的勵志電影、或很敷衍的討論裡頭的配樂......)
不論大家要拿什麼樣的話術出來,(其實說白了就是「女性主義也會幫助男性,所以大家都要支持女性主義」...等等的屁話,)事實是這類型的話題曾經就跟「女性被暴力對待」「女性能力在職場被打壓」......一樣,是被大家認為一樣重要、一樣需要被注視與討論的。
但今天卻變成:「任何人討論這些話題就會被女性主義者視為潛在(或直接明示)的敵人」。(或是說「你企圖恢復男性至上的舊封建社會」「你只是不願承認自己無能、忌妒有能力比你強的女性出現」「你是白人至上主義者」......等等。)
我沒辦法解釋「(女性主義者)為什麼要這麼做」,可能是因為「女人骨子裡也可以跟男人一樣暴力/善於權力操縱」...但這不重要,因為這些意見、這些觀點...真的都曾經存在過,可是今天全都死去了!就好像大家只敢討論【鬥陣俱樂部】是怎麼反物質消費文明,卻迴避物質消費文明背後的真相。
這就好像期望泰勒德頓永遠只開俱樂部來幫助大家「重新感受生命」,卻不會計畫讓大家投入「大破壞」中一樣。
我不是說女權主義很邪惡...,但我是在說:今天所謂的女權主義者大多就是「操作女權主義的太空猴子」而已。
當體系的財富與資源正完美的重現82法則時,女權主義者們卻在玩著「向2%的人要零碎的資源來迎合自己的信仰,然後回頭要求98%的人把精力花在互相敵視、互相監督上頭」的遊戲...
這不是太空猴子,這是什麼?
(舉例:所謂的職場天花板,說白了就是指「女性希望自己也有為資本家提供第一手服務」,只不過這個世界通用的說法是指「爭取高階管理職務的機會」。但不管女性爭取再多這種機會,資本家永遠不會被威脅到,那就表示真正的改變永遠不會發生,沒爬上去的女性處境一樣慘...跟那些沒爬上去的男性一樣。)
這個「女權太空猴子」的話題如果繼續下去,文章會沒完沒了,(改天寫寫在這個議題上更專業的紀錄片【the red pill】吧。)所以先在這裡打住.......
雖然【鬥陣俱樂部】對我來說地位大概就等同於女權主義者眼中的「性別打結」,但我個人對打架或肉體上的痛苦沒什麼興趣,因為我在意的是心靈上的、思考上的。(因為我探底還探的不夠深?)
「我是隻太空猴子嗎?」...對!我是!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其實也不過是支玩弄著美感或創意都不入流的文字的太空猴子。接受這種概念並不是件輕鬆的事,甚至可以說頗為痛苦。
所以很多人要躲入政治正確的框架中成為政治正確太空猴子。因為那些答案往往不尖銳、往往可以讓人覺得自己超脫了議題。
像...討論環保卻不用意識到自己正在製造汙染。
像...討論平等卻不用意識到自己也充滿了偏見甚至正在製造迫害與暴力。
(這也是電影中,主角初期用來解決失眠的辦法,「躲入一個令自己覺得安適、可以遺忘所有挫折與不滿的小天地中。」)
或是看完了電影,與其信任自己的眼睛所見和大腦所思,不如去尋找現成的套裝結論,然後宣稱「這部電影支持...」、「這部電影想要表達...」
不!我選擇探底。如果這樣的意見會引來不快、會引來側目、會引來批評,那就勇敢地寫出來吧!如果這樣的意見幾乎是直覺般地揮之即來,那就埋頭繼續讓它升級,直到連自己都受不了為止!
這是1999年的我從這部電影中領悟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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