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其他70/80年代主流常見的CyberPunk題材電影,保羅范赫文的【機器戰警(1987)】在概念跟形式上都很保守。(比起其他人的作品,保羅范赫文的作品至少有試著跟硬式科幻/現實可行性靠攏妥協,而不是完全不講美感品味的亂塞一堆粗製濫造的特效產物就告訴大家「這些是CyberPunk」。)
而且將這部電影歸類為CyberPunk其實是忽略了一個問題:機器戰警是人?或是存有人類記憶概念的人性機器?
為什麼要思考這個問題?(或「為什麼這個問題直得思考」,)因為這個問題打破了對人與物之間界線的二元性,除了「人與物」之外,還有「物卻似人」和「人非人(像物)」這兩種性質其實不相似卻都介於「人與物」兩者之間的狀態。
這個問題的出現表示在思考者腦中,人與物並不是個「天秤」的兩端,而是一個圓上直徑的兩端,要通往彼此並不能藉由穿越圓心,而是必須順著圓周,而圓周有兩個方向,兩個方向上分別都會經過「物卻似人」和「人非人(像物)」。
能夠打破二元觀點思考,這在80年代好萊塢是很了不起的!彩色電影以後的60、70年代好萊塢其實讓自己的思維越來越淺薄單一,最後善惡分別明確的三幕劇和英雄主義整個支配了好萊塢。(集大成者大概就是史蒂芬史匹伯和喬治盧卡斯吧!)
也就是說...很多被歸類為CyberPunk作品的價值並不像CyberPunk表面那樣沈迷於「幻想如果人類能夠走到這步」,而是標示著人類看待「人(性)與物(性)」邊界的觀點又更擴展開來了。
回題。
機器戰警是人?或是存有人類記憶概念的人性機器?
這個問題貫串整部電影,(其實電影中後段的「主角」並不會坦露自己真正的想法,所以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也就自然存在著讓大家盡情思辯討論的空間。)例如「機器戰警回到墨菲過去的家時,他是憤怒自己被剝奪的東西?或是在為墨菲的遭遇而哀傷痛苦?」「機器戰警執法的手段從冷酷中性的遵照SOP到演變為暴力的鑽SOP漏洞,動機是為了復仇或憤怒?但為何一路上都遵守SOP到最後一刻才放棄SOP?」
甚至就連後來評價普遍偏低的續集跟「災難」重啟都被這個問題支配。
第二集的視角正式以這個題目出發,但他給了隱晦卻不曖昧的答案:機器戰警(應該)是個存有人類記憶概念的人性機器(吧)。(而且現實中的人類對新品種毒品上癮,人性機器則是對人類的記憶、人類的體驗上癮。)
第三集則是狡猾的去迴避跟突破這個題目,他的態度是:不管客觀定義上的機器戰警是什麼,重要的是他自己決定了自己是什麼、而且努力的實踐自己是什麼。(然後電影戲劇的質感就崩潰了,觀眾對那個努力地在電影中表現的像人類、以為自己是人類的機器戰警適應不良、甚至感到彆扭可笑。)
重啟版毫無懸念地告訴大家:機器戰警是人類。
這種「毫無懸念」是舊版都沒有、也都不敢的態度。畢竟片名大大的擺個「機器/Robo」在那地方,如果要說機器戰警是人類,片名要不要改一下?
但電影順著「是人類」的答案思考下去....畢竟不是二元論了....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類?
畢竟人類的思考來自腦中,即便是「外界誘導與暗示」,也必須要經過自身轉化。但一個來自外界的訊息被偷偷的偽裝成自己的想法然後混入了思維排列程序中去遵循去進一步處置....這就是個很典型的CyberPunk式的手法了。
但重啟版對這個議題也只是沾沾醬油而已,接著就把它當成一個一般英雄動作電影中主角在打敗邪惡魔王之前所要克服的難關路障之一而已。
重啟版的重心可能還是比較傾向硬式科幻,它的重點在表達對時代的諷刺與擔憂。
舊版可以說是冷戰末期的產物,西方社會用來對抗蘇聯鋼鐵洪流的武器(今天普羅大眾都能叫上幾聲的各種武器,例如M1坦克、M2運兵車、標槍飛彈、刺針飛彈)尚未獲得社會的信賴,大家只能持續的幻想著各種破壞力、殺傷力、震懾力更強的武器不停出籠,直到西方獲得完全碾壓蘇聯的能力為止。
但重啟版則是對前者的「後遺症」(這個社會對於軍武工業的擴張好像太習以為常、甚至是種依賴)當成一種變態畸形的笑話。
總之,CyberPunk的風潮在遭遇到「機器戰警」這座高牆後很快也在好萊塢平息了,B級片創作者紛紛轉去製作各種低成本恐怖片,等到電腦動畫出現後才又回來製作各種特效低劣(但內容有趣)的科幻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