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28日 星期一

【消失的情人節】台灣好美麗


這部片拍出了台灣的單純跟美。

跟齊柏林那種非要壯闊難得震撼人心的視野不同,它拍的都是很平常的東西。

這座島本該有屬於自己的仁慈,給急躁的人、緩慢的人、單純好騙的人、甚至是絕望尋死的人。(然後對壞心的騙子有屬於他們的制裁。)

這種仁慈包裝成了青春洋溢的悸動間、也存在朝九晚五生活的虛耗中。

那才是台灣真正的美。

活在這座島,不該滿身是傷、又滿心好奇「自己的機會在哪裡?」

不該如此。


除此以外,本片像是在宣告「電影新浪潮不死」。台灣電影的主流票房或許(暫時)屬於好萊塢,但電影製作永遠都會是歐洲新浪潮的延伸(或說轉化)。

電影永遠會有大量寧靜的時刻,用實景拍攝順便用電影作為保留當代文化(物質面)的縮影,而且故事取材非常關懷當代的社會真實面(城市老舊與收入無法提升?)......乍看之下非常魔幻又新潮的故事跟影像,但對電影新浪潮的傳統卻絲毫沒有妥協跟打折。

電影新浪潮在歐洲或許已經因為走得太快而開始陷入某種掙扎與自我懷疑,但電影新浪潮在台灣才剛要度過低潮並開始往前邁進(?)。




【俠女 A Touch Of Zen】男性特權







本片在電影史上的地位,不管是分析或頌讚,可能族繁不及備載。

所以講些我想講的東西吧......(見標題。)


本片在武俠史上最有趣的一個地方,在於本片故事男主角是個不會武功、其貌不揚的書生顧省齋。

這樣的設定如果在今天,本片該是喜劇片,因為觀眾會看一個像丑角一樣的小人物在整場冒險中,被女主角和她的一幫強人夥伴拉過來甩過去。

但顧省齋並未被如此安排。



這可能是因為從戲劇來說,顧省齋的功能反而不在當男主角,而是建立時代感(他不當官的理由雖不講明,但等於無形間替整個時代的混亂墮落下評論)、並提供女主角楊慧貞一個心靈上「救贖」的機會(不要任由自己將生命徒然浪費在看不到終點的復仇與逃亡上)。

否則從故事主線中看,顧省齋反而是個沒有實際功能的過客,不只跟楊慧貞的一夜情拍得很含蓄,作為武俠,幾乎一堆人都比他更有資格擔任男主角。

而且不只楊慧貞,幾乎在這場酷吏官兵抓良心反賊的互鬥中,每個人碰到顧省齋都會拿出自己內心最良善理性或溫和文明的一面。


這是種男性特權嗎?

真要順著下去思考,我會發現(忍不住質疑)即使是東廠錦衣衛看到他也知道不可以濫用酷刑武力?為何?

基於政治正確考量,後世人都習慣認定當時被太監把持的東廠錦衣衛一定是奸人,但用比較開放的觀點(先不要執著於那些在酷吏濫刑下被犧牲掉的忠良)來看,官僚體制的本質就是會造成無數這類的悲劇,從司法冤獄到民事商法的的各種不當判決,即使是今天也不變。

太監們真的是躲在密探機構大門後的深處,整天思考著怎麼傷害忠良、濫用特權填飽自己的私慾嗎?

這說白了只是觀點問題。東廠錦衣衛們的觀點當然很糟,--在今天來看,他們完全沒有言論自由的觀念,何況即使在中國也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種相似的道理,但當時自以為有能力凌駕文官監察的太監,顯然自視過高。--但擁有時代優勢的我們可以回頭想想:這種治國(齊家待人)的方式直到今天依然不死,不是嗎?(不解決問題,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所有的問題都比不上政治穩定、特定政黨持續掌權來得重要。)

所以,也許東廠們錦衣衛們宦官太監們腦中想的東西,在核心上跟忠良是沒兩樣的。差別在於忠良認為國家社稷是種形而上的概念,是種道德與價值觀,但對東廠們錦衣衛們宦官太監們來說,那就是皇帝威權與官僚順從。

在不觸犯的這個核心前提下,讀書人是政府維持的樑柱,形式上還是要給予禮遇。但這種形式藏不住他們把維護皇帝威權和更熱衷於服侍皇帝的自己擺在官僚之上,也許才是這一切政治墮落敗壞的源頭,就好像1971年白色恐怖的火焰仍未消熄的年代一樣。

(雖說這是我的擅自猜測,但沒感受到這些文化歷史政治上的壓迫,香港學台灣也開始拍起新式武俠後的電影,那種活力也沒維持太久,很快就只剩下「金庸原著」「古龍原著」「徐克出品」這幾個大標題而已了。)

在這種墮落敗壞中誕生了中國傳統武俠,裡面總是不乏女性擁有力量的例子。甚至可以說:賦予女性這樣的設定,是種中國武俠的義務。

因為既然是武俠,也隱含著有擁有力量去批判甚至對抗強權惡勢力的期許,而這不該是屬於男人獨有的義務,這也屬於女人。

用文學想像去揣摩現實的真面目,這並不是正道,(不管認為女人總是被禮教約束甚至踐踏,或認為女人也有著像聶隱娘之流的瀟灑自由,)但姑且為之吧!--這種武俠傳統精神究竟是賦予女性力量?還是賦予男性?還是大家都有機會?

「俠女」所以迷人、所以總是源源不絕,我想在還是在於根本上的想像,而不是電影形式的革新。

2020年9月7日 星期一

【皮諾丘的奇幻旅程 Pinocchio】男人的成長


 

2019年初看本片預告,本以為本片會因為「恐怖谷效應」而成為爛片。

(片中的皮諾丘完全踩在「逼真的像人,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的線上。這樣的東西在「恐怖谷效應」理論上認為會引起觀影者潛意識的恐慌與嫌惡。)

但最近預告不知道為何完全不會讓我有這種感覺,就很放心地拉著朋友進特映會觀看本片。


相較於迪士尼舉世知名的動畫版本,本片首先盡可能地貼近原作,補足了老木匠獲得木頭的過程(雖然細節跟原著還是不太一樣),甚至還有木偶劇團長仁慈的一面(動畫版在這方面是完全缺乏),最後也交代了狐狸跟貓最後的下場,跟真正讓皮諾丘成為人的原因。

但本片的精華並不在「忠實於原著」,原作「木偶奇遇記」的寫作目的向來被「認為」是在告誡孩童「要聽話」「要守規矩」「要乖乖上課」「不可以說謊」......,都是相當功能、教條、且八股的東西,但本片試圖去釐清跟作出反論。

被賦予了凡人色彩的仙女(活在凡間、跟人類一起居住在市井巷弄裡),在本片初登場時竟然是以跟皮諾丘年紀相仿的小女孩登場。



她帶點淘氣與世故的舉止讓大人的教誨變的沒那麼難以下嚥,這是皮諾丘第一次展現出他具備有社會化(或可被教養)的可能性。

第二次登場時,卻化身為成熟撫媚帶點性感的女性,她用女性特質(不管是體貼或強勢)誘導皮諾丘更進一步的對高層次的人生目標與自我成就(變成真實的小男孩)產生渴望。



仙女在這裡顯然的象徵著掌握了社會資源或領導權核心的女性。

問題是按照女權主義的理論,這類女性本該引起男性對社群的疏離感,進而產生想用「父權」去矮化女性、推翻女性的領導、轉而控制並剝削女性的企圖,換句話說──皮諾丘應該要因此而更叛逆、或更極端的負面行為。幸好,這只是上世紀90年代忽然蹦出來的消費主義噱頭卻披上了女權主義理論的皮,所以皮諾丘的故事並沒有照著這條路去發展。

如果按照皮諾丘這類比較有點歷史的經典所透露觀點來說,傳統社會中的男性不但不輕視或矮化女性,還被教育要去理解並尊重女性的意見,並將女性的教導視為是男性開始社會化的開端。

只是這個世界充滿了各種誘惑,每個人也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著自己獨特的可能性,沒人能真正掌握皮諾丘未來成長的方向,仙女的教導並非萬靈丹,皮諾丘終究要有自己的主見、走自己的路,那怕會因此犯錯、或因此讓仙女留下難過得眼淚。

有人說這是對女性情感的傷害,有人說這是男孩的粗野本性,但我覺得這就是成長。